《经济学人》：美国为什么没能跟中国决裂？

当地时间8月8日，《经济学人》刊文《美国为什么没能跟中国决裂》，文章分析称，今年上半年，墨西哥、加拿大与美国的贸易额近二十年来首次超过中国，乍看上去，这就是美国政府发动中美贸易战以后希望看到的结果。但实际上，美国的盟友们和中国的贸易联系更紧密了。害怕中美关系恶化的公司正推行“中国+1”战略，将部分商品生产保留在中国，将其余生产转移到越南等对美国更友好的国家。美国与中国的贸易关系表面上看在削减，实际上却在以更为纠结的形式加深。

凤凰网天下事编译如下，部分内容有删减：

如果想追踪全球供应链的地理位置，很少有公司能比全球最大的合同制造商富士康拿出更清晰的地图。今年，这家台湾巨头在印度、墨西哥、泰国和越南都新建或扩建了工厂，曾经颇受西方公司青睐的中国生产基地则彻底过时了。中美政府之间的关系恶化，让企业越来越担忧地缘政治风险。造成的结果就是今年上半年，墨西哥和加拿大与美国的贸易额近二十年来首次超过中国——全球贸易版图正在重新绘制。

乍看上去这就是美国决策者希望的结果，在特朗普和拜登的先后领导下，美国官员们实施了一系列令人震惊的关税、规则和补贴政策——预计很快还会出台一项审查境外投资的行政命令，这是最新举措（当地时间8月9日，拜登已签署了此项行政命令，限制对华投资。——译者注）。这一系列措施的目的是削弱中国对“敏感行业”的控制，这种对华贸易“去风险”的尝试是白宫外交政策的基石。

然而，尽管美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在整体统计数据中似乎能看到明显的贸易重塑，但许多明显的“去风险”措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中美之间的贸易联系非但没有被削减，反而在以更加纠结的形式持续着。

美国政府首选的贸易伙伴包括印度、墨西哥、中国台湾和越南等国家和地区，它希望刺激这些国家和地区生产——“友岸外包”，以取代以前来自中国的进口（友岸外包是美国实施的一项外交及贸易政策，旨在要求企业撤离跟美国有地缘政治冲突的国家，转而优先与盟国或价值观相近的国家发展贸易关系，并建立彼此互助的供应链。——译者注）。美国与这些伙伴的贸易正在快速增长：根据咨询公司科尔尼的数据，去年美国从“低成本”亚洲国家进口的商品中只有51%来自中国，低于五年前特朗普政府首次加征关税时的66%。

问题在于，美国的贸易伙伴们与中国之间的贸易也在增长，这意味着它们往往充当了中国商品的包装中心。这种产品流动表明，尽管美国从中国直接购买的产品可能不像以前那么多，但两国经济仍然相互依赖。

要寻找证据，那就看看中国与美国的直接贸易减少后，有哪些国家（或地区）从中受益。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卡罗琳·弗罗因德 (Caroline Freund) 及其合著者的研究调查了这一动态。他们报告称，在特定行业中与中国贸易关系最密切的国家或地区，是贸易转向的最大受益者，这表明中国的深层供应链对美国仍然非常重要。在美国官员最希望限制中国存在的先进制造业中，情况更是如此。2017年至2022年间，中国在美国进口先进制造业产品类别中所占的份额下降了14%，而来自中国台湾和越南等从中国大量进口的地区的商品却获得了最大的市场份额。简而言之，即使是生产最敏感的产品，中国的活动仍然至关重要。

改变贸易路线的实际运作方式因国家和行业而异。少数产品只能在中国采购，包括一些中国企业主导整个行业的稀土和金属加工产品，例如用于芯片生产的镓和用于电动汽车电池的锂加工。有时，美西方国家的盟友们向其出口的就是中国产品，只不过为了规避关税而重新包装过。大多数情况下，进口产品只是机械或电气零部件，勤奋的进口商可以在其他地方以更高的成本找到这些零部件，但在中国却更便宜、更充足。

三种“假脱钩”的形式都可以在中国的“后院”找到。2018年发布的东盟 (ASEAN) 官方出口数据显示，价值7%的商品实际是以某种形式产自中国，而且考虑到区域间贸易联系的复杂性，这个数字很可能被低估了。最新数据表明，2018年到现在，中国对东盟的重要性只增不减。在东盟监测的97个产品类别中，中国增加了其中69个出口份额。最大的类别是电子产品出口，从电池、工业锅炉到理发器，所有产品出口量都呈爆炸式增长。今年前六个月，中国这些商品在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和越南的销售额增至490亿美元，与五年前相比增长80%。类似的还有外商直接投资（FDI），中国在重要东南亚国家的投资已经超过美国。

中国也活跃在更遥远地方的工厂里，最引人注目的也许是汽车行业。在墨西哥，游说团体“全国汽车零部件制造商协会”报告称，去年，40%的近岸投资来自从中国迁往该国的工厂。丰富的中间产品供应随之而来。去年，中国企业每月向墨西哥出口价值3亿美元的汽车零部件，是五年前出口额的两倍多。在汽车产业近年蓬勃发展的中东欧地区，“假脱钩”现象更为突出。2018年，捷克、匈牙利、波兰、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和罗马尼亚进口的汽车零部件中，中国仅占3%的份额。但随着电动车的迅速普及，中国进口激增，而且中国在电动车生产中日益占据主导地位。目前，中东欧进口的所有汽车零部件中，有10%是由中国提供的，比欧盟以外的其他国家都要多。

美国想削弱中国，结果事与愿违，其盟友和中国的贸易联系更紧密了。害怕中美关系恶化的公司正推行“中国+1”战略，将部分商品生产保留在中国，将其余生产转移到越南等对美国更友好的国家。然而，美国对盟友的最终产品需求往往也会增加对中国中间投入的需求，并刺激中国企业在其他地区的经营和出口。尽管全球市值最大的苹果公司近年来已将生产转移到中国境外，但大部分仍依赖中国公司。这家科技巨头在其官方供应商名单上列出了25家越南生产商，9家来自中国大陆。

这种事态应该引起美国决策者的高度关注吗？即使在最坏情况下，如果中美产品供应完全断绝，和设立在第三国的中国企业进行间接交易，依然会改善中国的产品生产。此外，许多企业正在适应安全规则，以降低消费者的成本。但这也有风险：相信中美正在“脱钩”可能会掩盖中国产品生产对美国供应链的重要性。

亚洲、墨西哥和欧洲部分地区大量商品生产都依赖中国的进口和投资，这就是为什么如此多的政府，特别是亚洲国家的政府，充其量只是美国的酒肉朋友——至少从转移供应链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毕竟，如果出口商被迫彻底选择立场，将遭受巨大损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研究人员最近的一项研究模拟了一个场景，各国必须在美国和中国之间做出选择。以这些国家最近在联合国的投票支持哪边为依据，研究人员计算出，“选边站”后，最受影响国家的GDP将减少4.7%，东南亚国家将遭受最为严重的打击。

由于大多数国家都迫切需要贸易带来的投资和就业，美国一直无法说服盟友减少中国在其供应链上的存在，许多国家左右逢源：接受中国投资和中间产品，并向美国和西方国家出口成品。讽刺的是，美国和中国在贸易投资方面的不断分离，可能会让中国和美国的盟友建立更牢固的金融和商业联系。不用说，这不是拜登的初衷。